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桃源新日子 各自千秋 /蕭錦綿

天下曾經呼籲「換個高度，守護美麗台灣」。換高度看台灣，大家最熟悉的先是桃園。早在齊柏林空拍「看見台灣」前，多少年來，台灣人早已「看見桃園」。
每次國門進出、起降，全方位自動無限鳥瞰，因為國際機場，桃園是全台灣最受注目的地方。
水鄉桃園、陂塘處處。空中看桃園，千塘映月，道地是台灣的水月道場，一個可以反照的地方。想像中秋夜晚，出門可見一千個月亮，全台灣只有桃園人獨有。千塘之鄉，讓桃園人，開門見水。機場進出，桃園是門。國都之門，桃園人客，往往過門不入。台北食品公司的總經理，每年出國十七次，但「沒到過桃園」。電子業老闆，大園設廠五年，但「除了自己的公司，沒踏進桃園一步」。
很多人對桃園視而不見。很多人的桃園印象，很刻板。君不知，桃養人，桃樹人家桃仔園，多元族群多匯聚，田園生活的渴望，加上庶民生活的天堂，平均三十八歲、人口最年輕的城市，桃園人正在改寫自己的腳本，桃源新日子有了新定義。
「把事情做好，必然產生意義」，走進義美食品南崁廠，帶著義美為什麼可以「好吃了這麼久（八十年）」的好奇，與總經理高志明匆匆晤談，還來不及有答案，但見工廠像公園、餐廳像客廳。走進蘆竹大竹浮梘十八號池，遇見翠鳥、白頭翁；兩千八百口陂塘，防風林、木麻黃、苦楝、構樹，棲息著一百一十九種鳥類，桃園是北台灣陸鳥的天堂。穿過桃園火車站，從後站出來，馬上進入另一個國度，移工、新住民、外配，食物、招牌、語言，清一色東南亞。太極八卦中，坤德主地，桃園坤德很大，土地包容力特強，充滿外地人，但沒有鄉愁──或者說來不及有鄉愁，因為要立即落地生根，站穩腳步，活下去再說。來到桃園的外地人，不久都不約而同發現，屬於鄉愁的末班車已過。
就在六千年前，泰雅族開始在地共生，部落以環境為名，角板山社kijai是榕樹繁茂之地，小烏來社Urai是指有溫泉的地方，義亨社Gihen是陽光燦爛照耀之地，優哈本社Yohabun是建立在兩個山谷間有水流的部落，爺亨社Ehen是陽光到中午才能照射到的地方，巴龍社Baro是指拾用漂流檜木築屋建社──田園鄉居，老早就是桃園本事。不只新住民、原住民，桃園還是水生植物的美麗新世界。春天水塘邊，曾經用來造紙的埃及莎草，搖曳生姿；在青埔的青塘園，細數黃睡蓮，冰河時期遺留下來的特有種台灣萍蓬草，由「田中博士」吳聲昱復育成功，水中燈籠，破冰再現。
來到龍潭大池，走進台灣歌謠之父鄧雨賢紀念館，望春風、雨夜花、月夜愁、四季紅，屬於二十世紀的台灣情愫，滿而溢，不能說、只能唱。族群之美是縣長吳志揚的驕傲。一六九七年郁永河來台採硫，︽裨海紀遊︾中寫到桃園，「自竹塹迄南崁八、九十里，不見一人一屋，求一樹就蔭不得。」昔日不見一人一屋，今日閩客滇緬、馬祖人眷村人、原住民新住民，多元族群共生，桃園走過三百年，「古意人尚清采，厝邊兜好鬥陣」觀音林家古厝竹板對聯寫的，是正港的桃園人。
不只人情古意好鬥陣，物意的美好，桃園沒有缺席。好水烹煮好豆腐、茶香加壓的大溪黑豆干，很長一段時間，出國伴手必備。福爾摩沙茶最盛況的一八九○年代，桃園有一兩百個村落同時在作茶。今日，走過重新開張的大溪老茶廠，茶風猶在，訪客可以沏一壺光陰，品嘗時光的味道。走過龍潭烏林村聖蹟亭，面對紙本世界的式微，字紙神化、過化存神的惜字亭，最能說明客家的敬天愛人惜物。
在多坪、多塹、多壢、多崁的台地桃園採訪，款款行團隊同時有看不透的焦慮、異鄉人的同理心再加上既來之則安之的自在，總之，一言難盡。周慧菁感受桃園奇妙的包容力，不管你是做什麼、從哪裡來，都可以在這裡自在生活，是個「離家鄉最近的異鄉」。陳世斌看見一個正在萌發的城市，航空城的宏圖，新族群、新移民帶來的力量，鄉變城、城仿鄉的翻轉，「桃園可說是全台最萌的縣市」。林保寶看桃園，看似平凡卻很深，像淺山之後連著一重一重的高山，「鍾肇政的魯冰花與鳳飛飛的歌聲，是隱形的桃園人」。阿達看出桃園是台灣混血文化的心臟，異鄉感比任何一個城市都來得重，一個將不同族群文化加了一些水，溫柔地擰在一起的城市，「緊密相連，但瀝乾之後，卻又各自千秋」。摸索好久，感覺桃園個性太隱約，李佩書發現，原來有太多小人物，不問原因、不找理由的埋頭苦幹，「如同神社、老茶廠的百年、拉拉山檜木的千年，默默無聲卻閃閃發光」。同樣看出是很多異鄉人的故鄉，張惠萱認為「模糊、不一致的性格，也許是桃園最獨特的地方」。
詩人紀伯倫說，熱情是座活火山，山頂不長猶豫之草。從二○三一公尺高的拉拉山到觀音海邊白沙岬燈塔，台地桃園高由東南向西北，開高走低。農業多元，繽紛草花年產二千萬盆。民生日用，台灣五百大製造業，二百家在桃園。屬於鄉愁的末班車已經開走，新日子將進站，尋尋覓覓，異鄉人愛上陂塘上的初晴後雨。關於桃園，走進去就對了，不必猶豫。